快意人生

我和她相差十二歲….

如果 做為一個母親 她嫌小

可 有時 我真希望 她是我的母親

有時 我真把她當成我的母親

認識她那年

我剛從一段很挫折的友誼中逃開

是的 我用 “逃開” 那樣的字眼

那段友誼 幾乎是 我成人以後 第一次 認真的和女性交心

我和女性交往 一直有些困難

所謂手帕交的 許多細膩繁複的規則 不是我能應付的

但 那回 不知怎的 我以為我可以

也許是因為 “助人的情境” 彼此的溫暖

讓我誤以為 女人的友誼 也可以這樣 簡單

然後 突然 就 嘎然而止

究竟發生了什麼，天啊，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呢！

那困惑與挫折 整個包覆著我

就像回到小時候我老是不懂女孩的遊戲規則那樣

我老是在問 “我又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

而女孩們老是不說話或者說 “沒有啊….”

我不懂….明明就有….為什麼不說清楚…..

而那一年 我已經快四十歲了

那重現的情境 讓我逃開

我不想懂了 我內心罵著 “他媽的” 暗暗發誓再也不要和 “女性” 交心

那一年 我從三重 逃到 台北

初到 班時 我儘量的 冷淡 僅僅認真於個案

就像面對 工作那樣 你認真上班 你下班 你說再見

認真但寂寞

我猜我並不至於疏離 只是很小心的不再期待 深刻的友情

而她是這樣的

專業上

她總是 溫和的 先給支持

但那支持 不是那種為了必須支持而給的支持

你知道 很多人是這樣的 習慣先給無關痛癢的支持

“你已經做的很好啦….” “辛苦你啦…”

那樣刻意的FK老怪版本的支持總讓我頭痛

而她不是

她給的是那種很溫暖的 很真誠的 關心

你知道 她在乎你好不好 勝於你接案接的好不好

然後

她不似其它督導 老用艱深難懂的語彙

她總是用很淺顯的詞句 告訴你

你做的好的地方…她說 你很棒….

你做的不好的地方 …她問..你想做什麼呢…你的意圖…你的話語….

你可以這樣做 …她舉例…很清楚的說….

你或許要這樣想… 她說明…有時也只能這樣

…..

她幾乎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不用艱澀難懂的專業來證明(說明)自己的督導

哈哈哈…..

我要得罪人了 我知道

不過沒關係 我得罪過太多人了

這是個很奇怪的過程

我是說 我對她的感動

我說過我再也不要讓自己去 “愛” 一個女人

女人難懂，單單我母親就夠我累了是不….

可是 你沒辦法

我是說 我沒辦法

我甚至沒感覺到 我是怎樣 把自己的心打開

我猜她知道 我初時給的距離 她總是知道的

她沒有努力靠近

她只是做她該做的 做她自己

然後有一天

我突然發現我真心佩服她她的輔導專業她的督導本事

她不多不少的溫暖她不卑不亢的教導

她做她自己在這個可以說迂腐到不行的機構

她還真能做她自己

有時她被 機構 氣的 吹鬍子瞪眼

一轉眼 機構 的請託 她又接下來了

她包容所有接線人的情緒

過高的 過壞的 好的 糟的 ….情緒

你可以這樣忍耐五十分鐘以後

下了線 有人陪你笑 陪你罵….然後给你實際的教導

你知道

有時那情緒是這樣高張啊

你讓一個快不行的人 笑開了 ….

而她總是知道 你的開心 她讓你覺得 你值得這樣讓自己驕傲

有時那情緒卻又是這樣沮喪

你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你不知道該怎麼做…..

而她明白的 她明白你的自責 她知道你盡力了…..

是這樣一點一滴的

你知道你什麼都可以說

你知道你什麼都可以問

…….

然後又有一天

她病了 這裡痛 那裡酸

回到家 我整個的掛心

我真不喜歡 “掛心”

可 能 怎麼辦呢

你在乎她

因為她給你的太多太多

不知不覺的太多太多…..

……

然後又一天

先生病了

我一整個慌亂

在大雨中

我撥電話給她

我一點也不想撥電話給她 真的

就像對我母親那樣 我不想 讓她擔心

可 能怎麼辦呢

既便 快要五十歲了

既便 我當FK老怪 十多年了

那時候 我還是想要找 人

找一個可以讓你哭的懷抱

找一個可以撐住你往下走的懷抱

那只有她了

真不好意思 對我而言 只有她

我沒得選擇

真的很抱歉 我沒辦法

那雨是這樣大

就在路邊的走廊

她說 你慢慢說

她說 誰能不擔心呢

她等我 陪我 …哭

然後她說 阿寶 你要堅強 無論結果 你不能這時候倒

.....

雨慢慢小了

我收拾了心 終於有回家面對我孩子的勇氣

沒有她

我怎麼回家

沒有她

我怎麼有能力面對後來的一切…..

她整個的盡心盡力

讓我不捨

我必須承認

我對她的不捨 從我撥電話給她 開始 沒有斷過

我說了 她像我的母親

可不同的是

我的母親 和 我有太多的困難

她卻是那樣的全心給我包容

她不是我的誰

她只是我的朋友

她只是卻無法只是…..

……

今天接完電話回家時 大雨磅礡

開著車 路都看不清楚

我想到 一樣開車的 她 我很是擔心

其實這擔心多少是可笑的

因為她開車比我好太多了

可 我沒辦法

回到家 我撥電話給她

她那頭沒有雨 她說

她好樂 像個孩子那樣 妳那邊大雨喔….

她笑的 哈哈哈…..

真好 那笑聲

我想到 今天大伙討論時 她說的一個很棒的看法

那時候 我沒有及時給她讚美

唉唉唉 …我不想太狗腿 你知道

可 那觀點真棒 我忍不住要給她誇獎一下

她又笑了

她很認真 想了一下

在專業上 她永遠這樣認真

她說到 她那個想法的由來

然後 她說  “你告訴我真好，我好高興…”

是嗎？是的，她就是這樣讓你覺得你做的都值得了

她看到了

她永遠都看到了而且這樣欣然欣喜的接受

我的感動無法言語

我知道我想到我的母親

我那永遠無法接到我訊息的母親

於是我寫這一篇文章

認識她的那一年

我和她相差十二歲

真怪現在還是哈哈哈

可有時我真覺得她是我的母親

十二歲的差距怎樣會有這麼棒的成就呢

我不懂

還好我可以安慰自己我始終和她差十二歲

遙不可及的仰望佩服羨慕… 都是可以接受的…….

                                               Pao 2012/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