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人生

變與不變--SKY

306那天，幾個人簇擁著他，鬧呼呼地走過來

他看著我，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看著他，”李詩財啊”，我回答…

大伙覺得這樣不好玩，一哄又散了…..

原來，大家覺得他改變最多，想要證明每個人都認不出他來….

呵呵，一瞬間被我打敗了…

再見到他，他站在 對街V-SHOW廣場 揮著手，笑瞇瞇的

一件自家公司品牌的有領休閒服，一件休閒褲

遠看他幾乎沒什麼變，那略略秀氣的文藝青年模樣，還在我腦子

近看，他說，變胖很多的

整個臉圓了一圈

對我的記憶而言，其實還好，那氣質還是依樣

溫和、善意、寂寞…

二十年前老覺得他怪

像他的名字那樣

“詩” “財” 兩個完全迴異意境的字，湊在一起…

他本人之於我，是個謎

那隱然的哀傷，如影隨形 

明明都是二十出頭的孩子，卻似沉重很多

溫和、善意、寂寞…

這麼多年後，見他，感覺他還是寂寞

依著年輕時的想望，踽踽而行

他其實是愛笑的，也總是笑的

可他的笑給了別人溫暖，卻似乎是掬取他自己本身的溫度…

於是那笑容裡，莫名的給我ㄧ些滄桑….

……………………………………….

他是台北的孩子

可他不像

他低調，一次又一次他說，他低調

小時候住的是台北大龍峒孔廟旁

他說，那裡是台北的貧民窟

家旁住的是收餿水的，養豬的，臭氣沖天

家對面住著煙毒犯被抓去關了

家隔壁住的小學同學，搶劫被槍斃了

那條街很恐怖的，龍蛇雜處……

真的嗎？真的嗎？太誇張了吧，我問….

真的，他說…

家裡一共五個小孩，他是老四

他是那唯一會唸書的，卻也是那唯一和大家格格不入的 

是因為這樣所以寂寞嗎 

有一回 模擬考，他對大姐說，我考上成功ㄟ，十多歲的孩子，雀躍…

大姐對他說，”你不要驕傲…..”

那一次，他於是知道，他的得意，會帶給別人創傷

他知道，對於他的成就，要低調…..

唯一，以他為榮的是父親，

他說他的父親，一直喜歡他，他是父親的驕傲

卻也因此，其他孩子於是覺得他得到較多的資源….

那樣的環境，他考上附中

街坊鄰居都要訝異吧，他說，是的，那時號稱”狀元”

那唯一，是成就，是隔閡

高二那年，他到社區幫忙清苦小小孩的課業輔導

那一年，他留級了

他那麼盡力於志工，以至於留級嗎？

或者是那樣的付出，對他別有意義….

好心有好報，他認識了那小小孩的姐姐，一個善良的女孩

一個後來讀護校的女孩

一個後來成了SARS 勇士的女孩

他的妻子，在他還不到二十歲，就決定的妻子…..

他考上淡江

他是八大長老之ㄧ

他沒有住校、沒有參加太多的郊遊、活動

他說，他沒有錢，他忙著做家教…..

唯一聽到他的大學時的趣味是，打撞球，始終都贏”老張”

他說那是技巧，在似乎要輸、會輸的過程中，最後要贏

讓對手輕心、讓對手一次又一次的付錢，哈哈哈….

讓對手始終不知道為什麼輸？輸給了什麼

低調，他說

這一貫的理念，他始終走著，低調，但默默的成就

他的美術、藝文能力，是這樣明白的展現，這沒法低調的能力呵

於是

他當上系學會的美工…..

他幫我們設計系服

他寫著一手好字

這是我們共有的記憶，無可取代的唯一

我問，那程式呢，我以為又要感謝某人

沒有，他自己寫，在聖誕夜、元旦，無人時，獨自奮鬥著…

也是，慢慢我有點懂

他不是會讓別人幫忙的人

他努力、很低調的努力

他說著系上的同學

一個一個張冠李戴，沒有一個名字是對的

他說，人是記得的，但名字搭不上

是因為藝術氣濃厚嗎？或者是他漫不經心…..

他說，娃娃的先生，小黑

我笑，不是啦，是大毛

他也笑，是嗎，他又黑，毛又多….，大毛，小黑…..

我大笑，他也笑，卻有些些的無奈….

他提到簡文章 (八大長老是他唯一沒說錯的名字) 自己家種的荔枝

那美味無可比擬，他說從那之後他幾乎不再吃荔枝了….

天啊，怎樣追求完美的一個人

再美的事，都成了寂寞的源….

當兵

也是苦的，他當的是海軍，孤孤單單的，僅僅兩個大專生

為了不想讓人家覺得大專生軟弱，他為別人所不敢為

像什麼呢，他說，救災，挖屍體….

因此他在軍中得了甲狀腺機能亢進

我說，唉，幹嘛這樣拼命呢？

他說，他想為接下來的大專生鋪路….

唉，他是，他是這樣的人….，想的這樣多….

他的工作

第一份工作，二十多年，沒有離開過

先在資訊處當到經理

五年半前，老闆要他主持行銷處

那時根本沒有行銷處的

招兵買馬，從無到有

先是六個人，然後三十多個人，到現在一百多個人

他說，初時有三個月，每天不想上班、不敢上班，但卻得上班

他笑，是被拿著刀子架在脖子上學習

我的天啊….，沒法拒絕嗎？

他不是個有野心的人

也不太會去爭取什麼

只是看到太多為了保住位子的官僚

他想改變，他想在這樣的傳統產業裡，做些突破…..

他覺得他可以….

他說現在全公司，除了帳不管，所有事都管

大大小小的事，包含行銷、商品企劃、工廠、美工…

小到一個縫紉阿婆的加班，需要他的按奈

大到整個品牌的開創，需要他來抵定

他很累

看的出來很累，”三天兩頭噩夢連連”，他說

他是無法忍受別人責難的人

他是自我要求高的人

於是老闆要他做的，他就責無旁貸努力去做、賣命去做…

他說，他很正直

他說，他很認真

他很用力的成就自己，在低調中被看到、被肯定….

這樣的努力，這樣的成績

他卻說，自己是濫咖

對於他所有的成就，他沒有太多的開心

唯一令他喜悅的是，他手下人的成就與圓滿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我可能比較烏托邦、柏拉圖吧”，他說…..

我說，難怪你不開心

這樣的沉重

這樣的期許

搞的人血壓也高了，睡眠也糟了…..

他是

他是這樣一個人

努力求好、再好、更好

但他要的不是自己的好，而是週遭的好

公司的好、手下的好….

天啊…..

………………………………

那唯一能拯救他的是，

他年輕時就抵定的太太

他追了十幾年的太太

這些年太太幾乎是他的宗教、他的信仰，

只要執起她的手，他就有安定的喜悅

SARS 那一年，他的妻，在和平醫院

一個半月的隔離，他哭，他哭，…

這麼久的過去了，他說著，那無助的哀傷仍然漫的人難受

所有生命的支撐，都在於妻子電話那頭的聲調

或喜、或悲、或無奈、或期待

漫漫長月

….

妻子出來時，他就決定了

剩下的歲月

隨便她要做什麼，他都支持

呵呵

隨便她要做什麼，他都支持

於是他接送妻子、他煮飯、他整理家裡、他買家中的欠缺….，

他說在家裡他像個女人…..

那像孩子的妻子，耍賴的、不肯長大….

他膩著她，像個父親那樣寵溺著驕女

他們沒有孩子

人家說，女兒是男人的前世情人，她卻像他前世的女兒….

生活中，他真正的興趣是烹飪，想像不到吧，他喜孜孜的說

妻子愛吃海鮮，他於是學做海鮮

妻子愛吃辣，他於是學做辣椒….

他做的可好，他自己說，每次一做，所有人都搶著要

他說著如何如何的做辣椒、辣油…

我看著他

有很多的感動

也有些些的悽楚

如果人世要這樣的走一遭，才能明瞭所有的愛恨離愁

真的辛苦……

………………………

他說兩年後想退休，身體心理的疲乏…..

他記掛的是他的手下

他記掛的是他的公司

我猜他總是記掛的

所有的善意

所有的期許

對他都是無法卸責的未來

他是這樣

賣了命的證明自己

卻也

鐵了心的低調再低調

那一年，二十歲的那一年

他是不是寂寞於我們浪漫無知的喜悅啊…

他是不是戚戚於我們豪擲青春的勇氣啊…

或者他只是在追尋那永不可得的圓滿…、眾人的圓滿….

他說自己的寂寞，那恆久不變的寂寞啊….

是”很多事情的看法，不被接受”

他於是很享受孤獨，而現下老婆就是他的溫度

他自覺驕傲的地方是，他的本性沒變

是不是…..

大家笑說他變的最多

他變了嗎？

我覺得他一點也沒變…………………

相較於許多人，面對際遇的世膾

相較於許多人，面對人情的冷漠

真的

他一點也沒變

活脫脫就是那時二十歲的文藝青年…….

他所背負的，仍然是那不可得的圓滿…..

                      Pao 2010/10/19

後記:SKY 回函

對於妳的文章, 我必須澄清一段,

大學時個人的程式我是自己來,

但有八大長老之高人協助後續之抓bug,

 至於分組之程式作業, 則都是別人所為,

  (我不想讓人誤會我是不知感恩之人, 哈哈!...)

 PS.我忘了告訴妳高中時我的志願是要當個聖人,

現在想想, 屁勒...不曉得造了多少業障.....

我實在還蠻好笑的!!

眾人的圓滿….

聖人的寂寞….

哈哈哈，你看….，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