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人生

家有老二

星期五夜裡十點多，老二說 ”媽，你有痞客幫部落格喔？”

我說，”是，在整理文章….”

他沒再多說什麼

星期六傍晚，走在人來人往的師大夜市，人聲鼎沸

老二突然說，”媽，我看了你所有的文章…”

他說，”你沒有寫我，都寫哥哥”

那話語在人群中蕩啊蕩的，我一時語塞

“是嗎？”…我努力回想

勉強的回答 “還在整理去年的文章，去年哥哥很皮..” 這是事實..

毫不猶豫的他回答，”他想吃湯圓 那一篇….”

那是一篇寫哥哥的文章，有些責罵，更多的疼惜

天啊，…我還在用力想，”你生日，我有寫啊”

“哥哥生日你也有”，他回答的好快….

他又說，”你寫哥哥、爸爸，連寫貓都比我多些…”

我的心在發疼，整個心酸起來

在師大夜市的路上，我緊握住他的手，深怕人群要沖走了彼此

這國二的大男孩，這個乖巧到讓所有長輩、老師都疼惜不已的孩子

他在說呢，他在說 “我不夠愛他…..”

那天夜裡

就著電腦

我沒有勇氣再去看部落格

想起自己曾經寫過的話

“那多事的孩子 總是得到父母更多的愛 ，而，我不是….”

我的淚潸然而下

所有的心酸迎面而來，天啊，我錯過了什麼…..

………………………………..

他出生時 3700 公克

好大的嬰兒，得喝好多的奶

生產出院時 他有黃疸 護士說得再獃幾天

我和先生回母親家，心裡有許多的落寞

母親安慰我，”這樣也好，你多休息些…..”

可我一點也不好，我想念他，他才剛出生，可我已經好愛他，我捨不得他….

還沒滿月 他就病了

醫生說，照理不該這樣的，他應該有母親的抗體

醫生說，他是個氣管過敏的孩子

當時的健保卡 用到 “I”卡 也就是 那年用了54次

家旁的小兒科、婦幼醫院、長庚醫院…每個禮拜奔波….

有一回 他住院

那時還好小，我們沒法陪的

在媽媽家，我望著窗外的雨，整個心淒涼

我說，要是不行了怎麼辦

他爸爸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淚不聽話的滾落，無聲無息，……

有一回 他拉肚子

早上看過醫生的 可夜裡還是拉

那時公司正接了個大案子 他爸爸在公司忙

我一個人 抱著他去急診

醫生要我回家 觀察這 觀察那….

第二天一早 我又帶他去看門診

他的糞便裡有血，我的心慌亂到不行…..

有一回 他住院

那時他大些 會扶著欄杆站著 跳著

發燒到 三十九度 紅通通的臉 卻還是開心的笑著

護士叫他 “小蘋果”

有一回 他住院

住在 “太空艙” 裡 (是一個塑膠幔)

我得不停不停的幫他拍痰

有時看他睡的這樣好 可還是得拍 …那種心疼喔…要怎樣說呢

……..

是的 這是我對他一歲的記憶

那一整年 我沒辦法寫任何文字 奔波於醫院與媽媽家

可他長的真好

每每抱著他到醫院

大家最愛問，”是你兒子嗎？” “哇，你這麼瘦，你兒子好大喔…”

健檢時，醫生說，他大概是全台北市最大的嬰兒

長庚過敏科主任說，沒看過 過敏兒 長這樣大隻的…..

一歲時他十三公斤 超大隻

他很好帶 雖然這樣一路多病

可他不哭不鬧

該吃藥就吃藥

該陪阿嬤看電視就看電視

該睡覺就睡覺

長牙後 喜歡吃芭樂 每次要去長庚醫院 得坐好久的車

阿嬤 就會準備 芭樂 讓他一路磨牙

他就是這樣 讓人愛 讓人疼….

兩歲那年 他的健保卡 用到 “G” 卡.  那年用了38次.

三歲那年 我們開始帶他去游泳 每個禮拜

他的氣喘有明顯的好轉

小的時候 夜裏 陪著兩兄弟睡覺

他們最愛聽的故事是這樣的….

那一年 老天爺 對著天上的天使說 “下面有一對好可愛的爸爸媽媽喔”

“誰想要下去 當他們的小孩，請舉手…”

那時 兩兄弟 就會爭先恐後的舉手

然後我就說，哥哥舉最快，就飛下來了

弟弟就會問 “為什麼，我慢…”

我就會回答 “因為你在忙著吃 巧克力冰淇淋”那是他的最愛

兩兄弟 滿意了 故事繼續

過了幾年 老天爺 又對天上的天使說 “下面有一對好可愛的爸爸媽媽喔”

“還有一個可愛的哥哥喔 誰想要下去 當他們的小孩，請舉手…”

這時只剩下弟弟會高高舉手 說 “我我我….”

然後我們都笑了 我、哥哥、弟弟….

這故事是這樣簡單，他們卻百聽不厭

那天我問弟弟 他說，他還記得這故事…是的，他還記得在他十五歲的這一年…..

他上幼稚園時 跟著哥哥學溜冰、跳街舞、打擊樂

我們希望他多運動 來改善體質

他協調性差些 年紀又小 總是跟的很辛苦

有時跟著跟著就哭了起來

我很心疼 卻 得假裝生氣

他很乖 他就不哭了

這一路 雖然辛苦 卻練成了所有的可能

他咬著牙的努力 成就了現在他的多樣

他小學一年級的老師 在退休時 對他說 “孩子，我會在家樓下的丹堤等你”

那老師就住在 “建中” 旁

他小學六年級的老師 在他”打”人時對我說 “孩子的媽，我知道他一定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 …

他是這樣的 一路 品學兼優 不要人操心

只除了 偶爾泛起的咳嗽、氣喘

夜裏無法成眠的咳 咳到吐

這個做媽的 抱著他 拍痰 讓他坐著睡 百般心疼

小學的畢業典禮

他編了一隻街舞 教導班上的同學 一起表演

他穿了件襯衫 牛仔褲

這時 他已經好瘦了

看上去成熟好多

我和他的父親 坐在台下 熱淚盈眶

這樣一個協調不好的孩子 跳著自己編的一首舞

這樣自信 這樣流暢

真是美啊 人生 走到這裡……

這一兩年 他上了國中

氣喘幾乎是好了

他每天開開心心的上學

閑暇時 他看書 彈吉他 打電動

考試前 自己會做計劃表 會自動把電腦收起來

他會幫我照顧貓咪

他會體貼我的忙、我的累…

……

是的

他是這樣的孩子

而 他卻以為 我愛他少了…..

…………………………………

那個星期六

我和他聊到夜裡一點

我告訴他 我愛他

十五歲的孩子 有一點點的靦腆

我和他一起回憶小時候的故事

我的小時候，他的小時候….

我也答應他 要為他寫一篇文章……

那一夜 他臨睡前 我一次又一次的抱他

深恐一錯身 又錯過什麼……

這是我深愛的老二….

不要懷疑，就是你，媽媽愛你…..             

                           PAO 2012/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