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
美如四十二歲那年
傍晚 嬸嬸打電話來 說 叔叔得了肺癌 之前不敢讓美如知道 現在剩下沒多久時間了 希望美如回來一趟
美如掛了電話 一如往常的準備晚餐 和恬恬吃飯
然後回到房裏 美如呆坐在床上 無法動彈
她的叔叔 不久人世了
她很多年不見的叔叔
最後一次是在恬恬三歲的時候 他們回去台南 也是匆匆的一面
她努力的想著叔叔的樣貌 卻想不起他的樣子
但 她記得 叔叔懇切卻無奈的那句話 "我待你不好嗎?"
她記得那雙強悍的手 緊握著她的手 硬牽著她走 後頭是冰冷的墓地
她記得她不肯走 她要爸爸 她要媽媽 她要弟弟
她記得那張年輕的臉 強抱起她 滿臉的淚 滿腮的鬍渣 緊抱著她 不讓她回頭
她記得那哀痛 兩個人的哀痛 一樣深沉 一樣的無助....
她記得那男人說 從今天起 我會照顧你 我會愛你 你是唯一活下來的 你一定要勇敢....
她甚至記得男人眼裏的滄桑 苦痛 不知所措 以及話中的顫抖 ....
她流著淚 默默的 壓低著聲響 重重的把悲傷含住 就像很久很久的那時刻一樣
她必須勇敢 大家都哀傷 而 她是唯一存活的
深夜 冠宇回來了
美如望著他 她整個衣衫都濕了 雙眼紅腫
冠宇驚嚇的問到 怎麼了?
先是壓抑的 試圖平靜的 說 話一出口 哇的 一句也說不明白
那哭聲是這樣的 並不淒厲 卻是悲哀的低鳴
像隻受傷的動物 無助的 哀鳴
很久很久
她說 叔叔生病了 要死了
冠宇抱住她 本能的抱住她
美如推開他 打他 捶他 "沒有用 沒有用 ...." 她喊著
冠宇再抱住她 美如試圖推開
她繼續喊著 "沒有用 沒有用 再勇敢都沒有用 ..."
她一直喊 她一直喊 喊到沒有聲音
然後變成無聲的哭泣 .....
第二天 冠宇陪著美如回台南
在車上 美如回到冷冽的晚娘臉 一句話也不肯說
醫院裏 嬸嬸紅著眼 "他念念不忘你 又不肯要你擔心 美如...我拜託你....這是我唯一的請託 讓他好過一點..."
美如沒有回話 她的臉冰冷 她的淚 滑落 她不肯說話
進到病房 叔叔很是虛弱 見到美如 卻還是堅強
他勉力的笑著 "你過的好嗎?" 他問到
美如 點頭
兩個人 沒再說話
然後 美如握著叔叔的手 很緊很緊
她在他耳邊說 "我很好 我很勇敢 因為我知道你愛我 我不要你擔心 我們都要勇敢...."
兩個人都笑了 流著淚
叔叔說 "我和你爸爸是雙胞胎 你知道嗎? 他走了 也帶走了我的一半..."
叔叔說 "我甚至沒有你的勇敢 好多日子 我看到你 就想哭...."
叔叔說 "我沒愛好你 所以你要走 我對不起你爸爸...."
美如抹著他的淚 "我知道 我知道 叔叔 我都知道....你做的夠好了 謝謝你...."
美如說 "我們都愛他 所以兩個人在一起 太痛苦...不是你的錯...我爸爸會懂得 他也愛我們兩個..."
無法止息的淚 滑落 一直一直
他們握著手 就像美如小時候 是她爸爸的手 是她叔叔的手
美如突然記起了 父親和叔叔的許多畫面
他們兩個長的好像
小時候 她甚至會搞錯爸爸
兩兄弟會很開心的作弄著小小孩
然後呵呵大笑 樂不可支......
他們父母在他們大學時就相繼過世
雖然留下大筆的遺產 生活無虞
但 兩兄弟彼此相依為命很久
然後 哥哥也走了
原來那唯一存活的 不只是美如 也是叔叔.....
原來那要勇敢的堅硬 不只是美如 也是叔叔....
原來那樣深沉的悲哀 不是是美如 也是叔叔....
美如再一次握著叔叔的手
"叔叔 你還要勇敢 我愛你 真的 我好愛你 只是不敢愛而已 求你活下來..."
美如終於崩潰了 大哭
一群人湧上來 抱著她離開病房
接下來十幾天 美如不曾離開病房
她陪著他 把他當成父親 和他聊天 告訴他 她愛他並且感謝他
曾經她沒能好好的和父親告別
這是她一輩子的傷痛
現在 她可以 她長大了
她知道告別如果是必須的 那麼唯有彼此無所遺憾 才能解脫
那日 她看著叔叔嚥下最後一口氣
她哭到無法自己
說遲不遲 說不遲也遲了 這麼多年過去.....
但 畢竟她和叔叔終於有了默契 以及 了解
他們確實相愛 只是一直無法相處而已.......
.......
那年 美如很哀戚 很易感 很愛哭
她無法克制自己在冠宇面前哭
她無法假裝自己不在乎
而冠宇終於終於可以接近那個哀痛的心靈 那個深邃的悲哀....
是的
生離死別 總是教會我們什麼 .....
.................待續
江蕙 博杯
詞：武雄 曲：陳子鴻
窗外清風一直吹 心事欲講抹詳細
有時悶悶想歸瞑 等無月光入來坐
雙親頭鬃漸漸白 情愛誰人會賜配
無講出的彼句話 只有博杯問天地
問世間冷暖怎輪迴 事業前途應該走去叨
希望一切就會凍順適 大大小小平安快樂過
問緣份到底欠外多 為何真意真心 無地找
雖然就慣習孤單一個 並無放棄 有情人來陪
惦惦無聲 頭犁犁 看著紛亂的土地
誠心最後博一杯 望天替咱保庇這個家
留言列表
龍兄虎弟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