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人生

幸福就是有部小小車—父親篇(二)

那日父親來電 明天有空嗎 他要去基隆 和人 “打聲招呼”…..

第二天正好要當義工的，我說 不行

他不開心…”不要去當義工就好啦，那根本不重要”

我不喜歡他這樣說 好似我的義工工作 沒有意義

我說 你每次都要去 “打聲招呼” 那有很重要嗎？

他說 是畫畫協會的一個聚會 他不去畫 但禮貌上要去出席 不然會被開除…..

他說 他原本 要自己開車去 但車子弟弟要開….

他說 …..

我終於還是同意了 和義工團體請假….

那一夜 我輾轉難眠

我問我自己 為什麼不開心

能為一個年邁父親付出 不只理所當然 甚且該覺得幸福不是嗎？

可 我不開心

於是 我不喜歡自己不開心

是因為 父親 完全無視於我的 義工工作嗎？

是因為 父親 頻繁的 “禮貌上 應該….”

是的 父親 太多的禮數 一件件 這該出席 那該到場

老遠的 中壢、桃園、基隆 四處奔波…卻總是 點點頭 走人

是的 我願意陪他 做些 美好的事 有意義的事

但 這些禮貌 對我這完全不愛繁文縟節的人而言

真的 我覺得 那是在浪費我們倆的時間

人生 有這麼多的 應該 真的 是 莫名奇妙….

我覺得難眠是因為

相較於 對孩子….我們有太多的寬容

我們願意付出的時間 是完全沒有成本概念的……

而對於父親 顯然 我斤斤計較…..

這是老天爺 給我們的天性嗎

這是物種得以繁衍的基因嗎

我覺得不公平….

第二天 很早就出發了

父親上車時 說 “不好意思”

我說 “沒關係” 但音調並不熱絡

他說不清楚地址 只說 自己知道該怎樣走

一路上 開著電視 我們沒說什麼話

直到 他說 走錯了 我們返頭

又走了一段 問路 又 走錯了…. 他說，算了 回家吧….

那聲音 是無助的 像是做錯事的孩子 孤孤單單 悽悽楚楚….

我於是說 不急的 都來了….再找找….

他略略羞澀的笑了…..

終於還是找到了

很大片的海

很小的村落

破敗、腐朽的滄桑

一個個 畫者 支起了畫架

對著那將塌未塌的農舍 畫著 美麗的寂寞

一個老老的 無牙 的婆婆 對著畫者說 “這樣賣力喔 這麼早來作畫”

畫者說 這景色很美

婆婆說 “哪裡美？“這房子要塌了.年輕人都去台北啦,,要他們整修一下都不要啦”

婆婆繼續說  “做 停車場 也不錯啊，對不對….，他們就是懶….”

畫家不語…..

婆婆不語…..

蒼天不語…..

父親 對著 每一個 畫者 說 “我不舒服 今天不畫的 只是來打聲招呼”

父親 對著 每一個 畫者 說 “這是我的女兒 她載我來….”

每一個畫者 順著父親 都說 “真好 有女兒這樣孝順..”

我的心 不語 那讚美 讓人 心虛、心慌、忐忑…..

有多少的人

無怨無悔 日日接送著 孩子 上上下下

有多少人

願意 分點心思 給那 老去的父母

為什麼

究竟為什麼

父親 想就地畫點素描草稿

我說 “你慢慢畫 我去走走”

於是 一個人跺著步子 走到海邊

好美的海 那浪濤 一陣陣的似歌聲

獨自一人 坐下來 看著這海天一色

我想

跟孩子在一起 是輕鬆的 你可以這樣 你可以那樣 你是父母

跟父母在一起 是謹慎的 你不可以這樣 你不可以那樣 你是孩子

後浪推前浪 生生不息 很美 無情 但 美

起身 回頭時 起風 了

父親 原就有點感冒 他說 走了吧….

我們告辭 跟 一個個 畫者說 再見

走在前面 還聽到 後面 其他人說 “真好 你看 她女兒 對他……”

回家的車上

父親看來是累了 他要我順道帶他去看醫生

我的心 疼了起來

之前的不耐煩 突然攪的我心痛

我對父親說

“ 下回 我還是載你吧 那景色真美…你們畫畫的人選的地方 真是不同….”

父親半瞇著眼 他笑 “真的很美…” 他說……

范先生的畫....

            Pao 2011/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