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人生

淡水阿順

是一個炎熱的中午

從台北坐捷運到淡水

天，真的很熱

我的長髮，一路綁了又放，放了又綁

我的心有點小小的忐忑不安

這個同學，我真是不熟

那回騎單車到淡水，老張說，xx順 要請我們一伙吃飯

我愣愣的說，真糟糕，我不記得他是誰

那一回，我見到那個 “風馳電掣的單車男孩”

是他，帶領我走入完全不一樣的淡水…..

也是那一回，他的笑容，讓我有勇氣再走一趟淡水和他對談

我們在 “榕堤” 吃午餐

是一家河堤旁的餐廳

餐廳真的很美，有巴里島的景緻與風情(其實我沒去過巴里島的…)

那似海的波濤聲，在耳邊一陣一陣

而略帶鹹味的風，在身旁吹拂著...

遠處有慵懶的貓在曬太陽

突然，時間像停止那樣

有一會，我恍神的緊

他始終笑著

淺淺的說著他的過往

好像他整個人已融入淡水的緩慢….

而所有的，曾經的滄桑，似乎也早隨著河水去那不知所以的地方

他已經退休八年了

在淡海有個看得到海的家，家中養了隻貓咪

在三芝有個有社區游泳池的別墅，別墅養了隻大狗

有個在做事的大兒子

有個已經大學畢業等當兵的二兒子

還有個 相守 二十多年的妻子

為什麼想這麼早退休

他回答，”基因吧” …那潛藏在他內心渴望自在的基因嗎？

他說，在高中時他就有這種觀念了，覺得差不多四十歲，應該退休…

他說，當兵那年，家裡因為欠債，差點被拍賣家產

他突然對於錢有不同的看法，錢的觀念就突然放開了….

於是他覺得，錢夠用就好

怎樣叫夠用呢？到底手邊要有多少錢，才叫夠用

他淺笑的說，你算啊，兩個人，每個月兩萬….，可以生活就好

所以，現在沒有任何收入嗎？

他說，沒有，一點點銀行利息，就這樣

他說，卡內基有說過，人死後還留下很多錢是可悲的

他笑，他又說，不過，人活著沒有錢也很可悲…

哈哈….

“慾望小”，他說自己，

我想，還要加上 “膽子大”

(後來我發現他忘了，他大兒子現在每個月給他一萬…真好…哈哈….)

現在每天怎樣過日子呢

他回答，”呼吸啊” …是的，說的理直氣壯，撞擊著我的想法….

每天他沒有固定的課表

有時跟妻子，兩人走到淡水，吃午餐

有時跟妻子，到大賣場買買東西，看看書

有時跟妻子，開車到金瓜石….

有時到三芝，他可以輕鬆游泳游一千公尺

他很會包水餃，一個個水餃像排隊那樣

他騎車，騎過北橫、中橫….

他開始學古典吉他，反正時間很多，他說

他上 Dono…

唯一稍微固定的是，他每天會打一到兩個小時的籃球

籃球，這年紀打兩個小時，真讓人瞠目結舌…..

我忍不住想，大家都怎樣過日子?

你現在怎樣過日子?

我現在怎樣過日子?

也許 故事 還是得從源頭說起

………………………………..

他是台北三重的孩子

小時父親在三重種很多 “蓮藕 “，大約是北部種最多的

那時家境很好，所以國中讀的是私立中學

高中考上 “中正高中”

大學時，家裡開始有些債務

雖然資產大於負債，但因為當時房地產價位不好，所以很是辛苦

大一那年，在淡水他認識他的妻子

大二那年，他有了婚姻、有了孩子卻沒有錢

他說，有時母親會給他一整籃的橘子，對他說，賣了就有便當錢了

他和妻子，於是到市場去賣橘子

他記得，他清晨兩點起來拔空心菜，載到大賣市場…忙到早上七點

然後再趕到學校上課

他說到，學校期中考，他還是得趕回家幫忙洗蓮藕

他提起，他太太一個獨自人打理孩子的所有一切，還要幫忙家裡煮飯….

那一年，我正忙著跳舞與戀愛，他卻忙著洗尿布與賺錢…..

(洗尿布，他說，不是紙尿布喔，我的天啊……)

他成績很好，(除了共同科目外)，從不翹課，是個很認真的孩子

大三大四，他和小亨利在機房值班，賺1200 元的養家費用

他說，他們總是到處買PDP武功祕笈，亂試一氣 …非常有趣

他拿過幾次大禹獎

在大四那年，甚至和小亨利去比賽 全國大專程式設計

得第二名 分到 兩萬的獎金……給爸爸買肥料 種菜…..

那一年，我正忙著唱歌與分手，他卻忙著養家與讀書為將來努力.

整個大學，他都是忙的 -- 家裡的債務、他小小的孩子

同學間的活動他幾乎都沒參加

但他卻是所謂 “八大長老” 之一，八大長老含

”詩財、小亨利、阿丁、老張、家全、文章、崇欣” 和他 (有照片為證)

問他，在一起時都做些什麼

他想不起來，一會他說，就讀書吧

挖勒…..，難怪叫 “長老”  連休閒也是 讀書…..

那幾年，我是怎樣在享受我的日子，他卻一直為將來打拼.

他在澎湖當兵

當時規定，沒有家眷的人，六個月放一次假，

有家眷的人，三個月放一次

他是佔到便宜了

當兵時，他太太把少少的積蓄都用上，還賣了些結婚的金飾，來維持生活

當兵回來後，他住到淡海

淡水成了他的第一故鄉

退伍後第一個工作

在聯強當業務

這樣寡言的人，實在很難想像他當業務的樣子

他說，人生際遇難料

朋友介紹他當業務，

他想如果做工程師就只是把所學的應用了

而業務卻是另外開一個領域，他覺得值得一試

面試時主管問他，”什麼是業務”

他回答，”我不知道”

主管請他回去想想，明天再來

回去，他問了人、看了書

第二天再去

就這樣，這一路，難以預料的人生，開啟…..

他怎樣做業務呢，我還是不懂

他完全不像我所認識的那些業務，一個個舌燦蓮花

他說，他用的是 “十足的誠意” 加上 技術的支持

是的，”誠意” ，這幾乎是他的個人特質…，你只要和他談話一定可以感受到

到聯強不滿一個月，他老二就出生了

他說，薪水都還沒領到呢，就有四口人等著吃飯

那一年，他家四口人，我甚至連結婚都還沒有…

他一路做到經理，五年半

離開後，他開始自己做DRAM的生意

三年半後，自己的公司給一個大的傳統產業看上

於是合併

他成了 專業經理

四年後 公司上櫃

他賣了所有股票，退休了…..

他說，過日子最重要，

初時的辛苦，到後來無論工作遇到怎樣的困難，在他，都不算是困難

他說，吃很多苦，但不覺得苦，例如，工作很多挑戰，挑戰才是機會

他說，知足才會快樂

他說的這樣雲淡風輕，像淡水的悠然與自在….

………………………………..

五點多了，天還很亮

我很想看看他形容的很美的 “滬尾砲台公園”….

我們接了他的太太一起去

那公園就在他家旁邊

很美很大的公園，大片大片的草地….

那天，我穿了高跟鞋，很高的鞋子

我脫了鞋，拎在手上，這天真好，這綠地真美

赤足踩在地上的實在感，我好喜歡

而這一切，就在他家旁…

他和太太見我脫了鞋，都笑了起來

這老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阿寶

讓這兩個老實的、略略木訥的夫妻，大約有些不知如何說才好

我們就這樣一路走，到高爾夫球場

我說，那裡有我的一段戀愛故事

他笑了，像個大人那樣的了解

我心裡想，那一年，當他為孩子努力賺錢時，我是這樣像孩子似的揮霍我的年輕

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可以這樣早就決定他的婚姻

這樣堅持的走著他的退休路

明白且清楚

他太太真的很可愛

這樣坦率，這樣好客

這麼多年的辛苦，現在，有一對支持自己的孩子

我偷偷問她，他要退休時，你會擔心嗎

她停了一下，說不擔心是騙人的，那時孩子正是花錢的時候

但，他就這樣決定了，她也就這樣同意了`

好像

他是天，她是地

合作無間

七點，天暗了

誠意十足的阿順，連晚餐也要請的

他點了一大桌根本吃不完的菜

我最喜歡那雞肉，這樣鮮甜

簡單但甜美

就像他一樣

九點，天下雨了

我們去了他家

看到他的窩，他的貓以及掛在落地窗前用啤酒罐串成的鞭炮….

我們喝了啤酒

十點，他還在說要去河堤旁的星巴克喝咖啡

啊，那真美呀，我真想去拎著一杯咖啡看夜裡的淡水….

可，夜已經這樣深了….

下回吧，我說…

他說，好，就下回…

他說話是這樣，總是透著完全的誠意，

讓你知道這話，不是寒暄，不是應酬

十點多，我終於坐上捷運回台北

窗外的夜色恍惚

而我腦中的畫面，卻老停在他家旁不遠的稻田上

想到 周杰倫的 “稻香”

http://www.youtube.com/watch?feature=related&v=WQJ1QbIiAy4&gl=TW

….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
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

二十年前，我沒緣份認識他

現在，我也不敢說我很了解他

但是我得說，我很喜歡他

我喜歡他的笑

我喜歡他靦腆下的熱情

以及

我喜歡他經歷過所有滄桑後的豁達

這一年

我最大的孩子在考高中，我還在汲汲我的未來

他最小的孩子在等當兵，他已經在享受他的現在

我們經歷了怎樣不同的人生

而，卻可以在這樣的時刻，有些不一樣的碰撞

我喜歡他那可以看到海、聞到海的家

我喜歡他太太邀請我，留下來、住下來的親切

人生總是這樣，有些你不能擁有的

當別人這樣大方分享，於是你也覺得好幸福

他說，他三芝的別墅，歡迎你們來

他太太說，你們來，你們來包水餃

真好，有這樣的同學，有這樣同學的太太…

淡水 真美

有阿順的 淡水 不僅美 並且 讓你流連忘返…….

                                        Pao2010/7/30

Ps. “對了, 片尾要不要加註 : 同學們如果來淡水玩, 記得找阿順喝咖啡 !”

    這是阿順的回函…

    我可以確定 他不是 應酬 ….